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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山爬到大半，天也没低几分
抬头的石径忐忑，其实没多远了
云朵像漂白过的散装面粉
山风越来越瘦，突然觉得无趣
倦了，不走了，坐到路边
背包放在跟前，尽量不妨碍他人
擦汗，远眺，辨识风的度数
倒些热水慢慢喝着，中老年般微笑着
看松斑摆动的巧舌如簧
听鸟鸣晃悠着墓地低音
客气回应路人不存在的打探
岔道剥开的阵阵凉爽的反光，想起
那些不喊疼的日子，天远地偏
独力撑着的电闪雷鸣与漩涡
望不到头的独木桥，原来是化身的随波逐流
大风大浪里的地平线从来走神
有时拖刀而行并不承认所谓败局
依然小心维护着沿途的不值钱脸色
殷勤碰杯只为了有人陪着喝大酒
偶尔破罐子破摔，却又在夜深里
低头捡拾，生怕有人路过
碎瓶子不是空瓶，是堆单细胞的尖棱
那些自我隔离，自己舔舐，自言自语
大声喊些词儿给回音听，说是
手里攥紧的，都是不要命换来的
不欠他人，也没欠自家
什么是自斟自酌，什么叫接地气
习惯了孤立无援的人，能够跟自己做朋友
不要相信场面的热情，那些年我花光了战栗
懂得花开叶落是自然界翻页礼节
明白人走茶凉类属尘世新陈代谢
跋涉过沼泽是当时没有路如今洗洗脚就是
一个人的扪心自问只接受孤峰的长久凝视
“先生，还有多远呢？”
有个青年拄着登山杖喘息着问
“应该不远吧，我还没上去呢。”
那时正背起行囊，准备回头
年轻人应该冲到山顶，我呢
那些风景都见过
既然累了，就应该下山
对酌夜深，雨水越来越慌不择路
沙沙的喘息，似喉结在跳跃
老半天，我都听到了
还有闪回的松鼠影子与悠长唱腔
涂抹成悲欢里的局部重彩
至于我，没什么好说的
想来，余生里
也没多少正事了
喝酒，泡茶，翻书，看段子
在墙根下回忆，是的
我承认将渐渐两鬓斑白
忘了曾经的内心有伤
那些难舍的慌乱也淡了
残余的勉力，酒后的言不由衷
大抵如你写在墙上的
自以为是的闷雷与方块字
以及今晚你的约起，若有机会
跟那些以我为敌的人说
抱歉，我并不当你是敌人
如果要排队，也随你吧
岁月是个空城计
不断失去，不断得到
一些红薯，黄瓜，毛豆，清酒
就像今晚，在这城中村
我是一根有错觉的墙头草
在风里抚琴，要助兴的
倒个满杯吧，时间从来都是遗腹子
需要一把撑开的伞
一束光，此刻是有人开门
有些冷风袭来，树枝左躲右摆
闪电翻开替身
说是因为你的倾耳
雨水踩响了满街荣辱与起伏
独坐无序已坐了大半天，云也不动
沙滩平铺直叙
有人拈花，有人微笑
幻觉则缩成一团。茅亭下
清凉，是风经过阴影的觉悟
啤酒和茶换了几回合
大海退了又来了
浪花从不内卷
马尾松咄咄逼人
有些螃蟹已视你为无物
横行霸道近乎天真
恍若海上快艇，天底下
降落伞已辐射水面
而你不知为何挂满晕眩
并感到风帆迟疑
某些逼真，逝去已久
的细节，一一上心头
有若后院的灵煞附身，在风里
在说，眼前的蓝色无边
是岁月里的兄弟
你流离飘荡时他在
那是他旧有领地
他在时，人世皆退潮
他是前置，也是背景
你在，那些美好的仗你打完了
你还在，在你的末位
微凉的肌肤，打翻的头发
飞机的拉线。啤酒花的表白
都是存在的，不可更替的
你方能听见，此时此刻
浪涛在为你一一喝止
沙上爬行的枝藤叶脉
并与海鸥一道，有时也邀请礁石
为真实与清醒不停喝彩
以及偌大世间，为你
用时间做的空谷回音
——原载《北漂诗篇》（第七卷）
【作者简介】
苏忠，诗人、作家，出版诗集、随笔集、散文诗集、长篇小说等十部。
发布于：北京市